东魏北齐邺都可考里坊的补录与辨误

发布时间:2023-09-12 19:50:07   来源:心得体会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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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 周 华 陈建军

(1.洛阳隋唐汉魏都城遗址保护中心;
2.洛阳市考古研究院,河南 洛阳 471000)

里坊是中国古代城乡规划建设与管理的基本单元,在中国古代城市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东汉晚期的曹魏王都邺城作为目前所知较早构筑棋盘式里坊区的都城,对后朝都城的规建影响重大,是研究探讨里坊制度的主要都城之一。多年来,学者们孜孜求索,籍海探珍,搜检邺都里坊信息,成果颇丰。王仲荦先生著《北周地理志》[1]记载了东魏北齐邺都13 里6 坊,即:永康里、允忠里、敷教里、清风里、修正里、中坛里、修义里、信义里、德游里、东明里、嵩宁里、徵海里、宣平行里、土台坊、义井坊、元子思坊、天宫坊、东夏坊、石桥坊;
牛润珍先生撰《东魏北齐邺京里坊制度考》[2],增补了孝义里、崇仁里、乡义里、凤义里、修人里、西□里、修仁里、南信义里、香夏里、道政里、宣化里、遵明里、永福里、孝终里、西宣平行土塙坊、广都里、天官坊、井义坊等15 里3 坊;
郭济桥先生撰《东魏北齐邺京城乡建制》[3],增补了永善里、中和里、景荣里、崇义里、东孝义里、孝德里、广宁里、孝忠里、建忠里、景穆行里、昭仁里、通商里、达货里、调音里、乐律里、退酤里、治觞里、慈孝里、奉终里、准财里、金肆里、西夏坊、七帝坊、东坊、公子坊、南石桥坊、沃野坊、怀朔坊、武川坊、抚冥坊、柔玄坊、怀荒坊等21 里11 坊;
笔者曾在前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通过检索史志与碑刻,将邺都可考里坊数量增至78 里11 坊(见拙文《邺都里坊补遗》,刊于《中国古都研究》2016 年第2 期,以下简称《补遗》)。随着北朝墓志陆续发现,越来越多的邺都里坊重见天日,在印证先贤研究成果的同时,也使得对若干可考里坊的误读凸显出来,现补录订正如次。

孝忠里郭济桥先生统计的邺都里坊均未标注出处,笔者在《补遗》文中做了考证,将暂时查无出处的里坊归入存疑待考,其中便有“孝忠里”。若干年后,笔者在《墨香阁藏北朝墓志》中发现了“孝忠里”,出自东魏《宋宁道墓铭砖》:“大魏武定六年岁次戊辰二月癸亥十七日己卯,司州魏郡临漳县孝忠里宋宁道之铭。”[4]

修仁(人)里修仁里,出自《齐故荥阳太守薛君铭》:“君讳广,字安颢,河东人也……春秋六十七,以大齐河清二年(563 年)薨于成安县修仁里舍,即以河清四年岁次乙酉二月甲寅朔七日庚申迁厝于野马岗东一十里所。”[5]修人里,出自北齐《崔昂夫人修娥墓志》:“夫人讳修娥, 范阳涿人也……以天统二年(566 年)二月乙亥朔廿九日癸卯卒于邺县之修人里舍,春秋卅七。”[5]二里坊承自北魏洛阳城里坊名号,其中,“仁”与“人”二字音韵调相同,《汉语大字典》“‘仁’通‘人’”[6],“修仁里”即“修人里”,因县属不同,二里坊是否为同一里坊?牛润珍、郭济桥先生均认为邺县修人里、成安县修仁里是两个不同的里坊,未考虑名号使用通假字的问题。笔者认为:地名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具有唯一性,同城里坊应无重名者,从东魏《郑践妻元孟瑜墓志》记载墓主“以武定七年(549 年)岁次己巳四月十六日遘疾卒于邺县修仁里”[7]可推测,因行政区划的变化,修仁里先属邺县,后归成安县。北齐于天保年间分邺、临漳于邺城东北部置成安县,三县同治邺城,统称“清都”“邺都”或京师、京邑,属司州清都郡。但分置成安县的确切年限史载并不清晰,有明确纪年的成安县出自《北史》卷八十六“武平四年(573年),(路去病)为成安县令。都下有邺、临漳、成安三县”[8]。《北齐书·文宣纪》:天保七年(556 年)十一月“于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二镇、二十六戍”[9]。这应是分置成安县的时间点,《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十六国北朝卷》:“天保七年,清都尹领有邺、成安、临漳、昌乐、武安、临水、贵乡、林虑诸县。”[10]卢修娥是在分置成安县后“卒于邺县之修人里舍”,北齐《于孝卿墓志》亦说墓主于“天统五年(569 年)九月卅日终于邺县咸安乡修仁里”[11],这似乎可证分邺县置成安县后,邺县仍保留了修仁里,邺都确有两个修仁里,分属邺县和成安县。存有疑问的是,修仁里虽因嘉名而成为多地里坊的共名,但同城两个里坊共名却十分罕见,会不会是民间混称?北魏洛阳城就存在着因行政区划调整造成里坊归属发生变化,而在墓志记载中并未严格区分的现象,如:中练里,北魏《侯刚墓志》载:“以魏孝昌二年(513年)岁次鹑火三月庚子朔十一日戌寝疾,薨于洛阳中练里。”[7]北魏《奚真墓志》载:“君讳真,字景琳,河阴中练里人也。……大魏正光六年(525年)岁在癸卯十一月癸未朔廿七巳酉洛京西瀍泉之酒泉。”[7]其卒时均在北魏正始二年(505 年)分置河阴县之后,而河阴县治就位于中练里。显然,中练里先属洛阳县,后归河阴县,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并未明确区分,以致在墓志中出现混称现象。此非孤例,类同的还有延沽里、宜年里、熙宁里等。那么时至北齐邺都,修仁(人)里会不会亦属混称而实为同一里坊呢?由于修仁(人)里的确切方位不明,姑且存疑。

东明里出自《齐故仪同梁公墓志铭》:“公讳子彦,字子彦,安定天水人也。……以武平二年岁次辛卯二月己卯朔廿五日癸卯薨于东明里宅。春秋五十八。”[12]东明里归属不明,牛润珍先生认为“后赵曾于城垣东南角建东明观,东明里盖因此而得名”,郭济桥先生“推测东明观在北城东南角,北齐时属成安县管辖”。无名氏《邺中记》有证:“南城东北角,北城东南隅有东明观,因城为基。”[13]根据东明观的地理位置,东明里应位于邺城东北部属成安县。新见《齐故骠骑大将军直入第一副都督永昌太守齐昌镇将杜县公俎厉男贺悦公墓志铭》:“君讳凤,字阿各郎,显州定戎灵山人也。……以天统元年(565 年)十一月十二日终于邺县东明里。”[14]墓主贺悦凤卒于分置成安县后,但卒地仍记为“邺县东明里”,极有可能与上述修仁(人)里的情况类同,属混称。

张都坊出自东魏《田洛墓志》:“大魏武定五年岁次丁卯五月丁酉朔十三日己酉,魏郡邺县张都坊里正姚崇下人、宁朔将军寺人姓田名洛,年六十六,在此里中命过亡没,葬于邺都城西狗寺南,故立铭记,以明其或也。”[15]砖刻字迹中的“六”与“十”上下紧贴,《补遗》文误读成“卒”。此外,邺都尚未发现“狗寺”的记载,《隋书·礼仪志二》:“后齐……祈祷者有九焉:一曰雩,二曰南郊,三曰尧庙,四曰孔、颜庙,五曰社稷,六曰五岳,七曰四渎,八曰滏口,九曰豹祠。”[16]豹祠,西门豹祠之省称,位于邺都城西,又称西门豹寺,在墓志中常简记为“豹祠”“豹寺”或“豹祀”。如《(东)魏故侍中司徒千乘李公命妇高密长公主墓志铭》:“公主姓元,讳季聪,小字舍利,河南洛阳人也。……以永安之三载八月廿一日薨于洛阳都乡显德里第,春秋廿一,仍殡于覆舟山之南麓,粤兴和三年岁次辛酉十二月廿三日迁祔皇壁司徒神茔于邺西豹祠东南二里半有。”[11]《(东)魏故鲁阳郡中正长秋雷氏文夫人之墓志铭》:“夫人姓文,字罗气,南阳人也。……春秋七十有一,殒于邺都德宫里。大魏武定五年岁次丁卯二月戊辰朔十七日甲申窆于邺城西豹寺之南公田之际。”[11]《齐故陵江将军段府君墓志》:“君讳通,字灵德,雁门文武人也。……春秋七十,魏孝昌二年三月十五昌卒于南京洛阳,齐天保二年十二月廿七日窆于邺成(城)西豹祀之西岗。”[11]故,“狗”极有可能是“豹”的误书。

天宫坊出自《齐故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范公墓志》:“公讳粹,字景纯,边城郡边城县人也。……以武平六年四月廿日薨于邺都之天宫坊,春秋廿有七。”[5]牛、郭二先生及赵超先生编《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均将“天宫坊”误写成“天官坊”,按“天宫坊”的“宫”在墓志中的拓字为,实为“宫”字。“天宫坊”是天宫所在的里坊。天宫,应与北魏立都平城时的静轮天宫有关。静轮天宫是北魏太武帝时期的国师寇谦之(365—448 年)在平城南天师道坛主持修建的一座国家级道教建筑,因寇谦之去世而未能完工,太平真君十一年(450 年)拆除。道教让位于佛教后,孝文帝于太和十五年(491 年)将天师道坛迁徙到平城之南。后“迁洛移邺,踵如故事。其道坛在南郊”[17],北魏洛阳城亦有天宫坊,北魏《吴光墓志》有载:“大魏熙平元年岁在丙申七月丙寅朔十六日辛已,皇内司终于天宫。讳光,字兴贵,冀勃海人也。”[18]

吉迁里出自北齐《祖孝隐墓志》:“君讳贲之,字孝隐,范阳酋县人。……以武定七年岁次己己三月丙辰朔廿一日丙子,遘疾卒于邺都吉迁里舍。时年三十二。”[19]另据《(北)魏故国子学生李伯钦墓志铭》记载,李伯钦于“景明三年(502 年)岁次壬午十二月乙酉朔十二日丙申迁窆于邺城西南豹寺东原吉迁里”[11]。此吉迁里位于邺都的丧葬地,与祖孝隐卒地吉迁里应不是同一里坊。吉迁里是北朝墓志中出现频率较高的里坊名号之一,如:青州平源郡平源县都乡吉迁里、赵郡柏仁永宁乡吉迁里、秦州天水郡冀县崇仁乡吉迁里等。西晋“永嘉之乱”后,北方历经近300 年的战乱,北方少数民族轮番入主中原。除统治者有计划地大规模强徙移民外,百姓也为躲避战乱,背井离乡,寻找安身之地。家居里坊命名为吉迁里,表达了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祈望。从这个角度分析,邺都有两个吉迁里分置于城内外亦无不可,但李伯钦葬于东魏迁都之前的北魏景明年间,且豹寺(祠)周边作为邺都的主要丧葬地,在东魏北齐墓志中多次出现,均未见豹寺周边的吉迁里。笔者推测,东魏徙邺立都,扩建都城,北魏时期邺城西郊的吉迁里名号因嘉名被移植到邺都城内的里坊,豹寺周边已无吉迁里。

孝德里出自《齐故李功曹墓铭》:“君讳琮,字仲玙,赵国平棘人也。……武平二年五月丁未朔廿二日戊辰卒于孝德里,时年五十有五。”[5]志文省却了孝德里的归属,郭济桥先生将其归入邺城,但细究墓主李琮身世,其卒地孝德里似不属邺城。李琮,赵郡平棘人,史籍无载。李氏家族是赵郡平棘名门望族,官宦世家,与南赵郡柏人(仁)李氏同源,《魏书》记载的平棘李均与柏人(仁)李顺为堂兄弟,其族人世代出仕,不绝于史。李琮墓志铭称其先“将军牧御敌于全赵,司隶膺扶危于颓汉……曾祖兖州使君,祖幽州使君,冠盖朝伦,父颍州使君”,与《魏书》记载李均之子李璨曾出任兖州刺史,孙李宣茂曾出任幽州刺史相吻合,但墓志对李氏族人籍贯的记载颇有蹊跷。宣茂弟李叔胤长子李弼墓志说“曾祖均,赵郡太守……祖璨,兖州刺史”,籍贯记为“赵郡平棘人”[20];
李叔胤次子李翼墓志称“全赵又为千载”,与李琮墓志中的“将军牧御敌于全赵”洽合,籍贯却记为“赵国柏仁人”[21];
李宣茂之子李瞻《魏书》无载,墓志亦称其为“赵郡柏仁永宁乡吉迁里人”[4];
李叔胤弟李仲胤墓志将其籍贯记为“定州赵郡柏仁县永宁乡吉迁里人也”[22]。李顺,《魏书》记载为“赵郡平棘人”,但其孙李宪墓志却记为“赵国柏仁人也”[5],李宪第四子李骞墓志记作“赵郡柏仁人”[4],第五子李希礼墓志又记作“赵郡平棘人”[18]。可见,赵郡李氏族人或云出自平棘或云出自柏人,总在赵郡平棘与南赵郡柏仁之间摇摆。查《魏书·地理志》,平棘、柏人二县并存,北齐易“柏人”为“柏仁”。同门族人何缘籍贯分记两地?需探究李氏谱系及行政区划的变化。尽管如此,梳理赵郡李氏谱系可知,李琮与李弼、李翼同属平棘李均世系,李琮为李叔胤堂孙。李叔胤任官赵郡太守,家居洛阳永安里,其妻崔宾媛、长子李弼、次子李翼之妻崔徽华墓志均有“永安里”的记载。《魏书·烈女》记载了李叔胤之女李令仪“性至孝,闻于州里”,适范阳卢元礼为妻,父母先后亡故,李女恸绝,六日水米不进,形骸销瘠,家姑护送其赴洛奔丧,八旬方至,“攀榇号踊,遂卒”,朝廷追号曰“贞孝女宗”,“易其里为‘孝德里’,标李卢二门”[17]。这里有关表旌闾里的记载,包括门上悬牌和里坊赐名,“标李卢二门”是指在李、卢二人父母宅院门上悬牌,以表彰家传孝行。李令仪兄长李弼、二嫂李翼妻均卒于李令仪去世后的7—8 年,卒地仍记为洛阳东安里,说明“易其里”并非李父叔胤居里的易名,李弼墓志亦说“改标君里为孝德里”,应是指李氏祖居赵郡平棘县的里坊,抑或是将赵郡柏仁县永宁乡的“吉迁里”赐名为“孝德里”。由此可知,李琮的卒地孝德里是李氏祖宅所在的里坊,并非邺都里坊。

孝终里出自《北齐书·陆卬传》:“陆卬,字云驹……以父忧去职,居丧尽礼,哀毁骨立。……兄弟相率庐于墓侧,负土成坟,朝廷深所嗟尚,发诏褒扬,改其所居里为孝终里。”[9]另据《隋书·陆彦师传》载:“陆彦师,字云房,魏郡临彰人。……以父艰去职,哀毁殆不胜丧。与兄卬庐于墓次,负土成坟。”[16]故孝终里当属邺都临漳县。陆卬为陆彦师之兄,对此,牛润珍先生误读,认为“陆卬、陆彦师当是一人”。

南信义里《齐故镇远将军员外步兵校尉秦州司马张君妻董墓》有北信义里的记载:“夫人讳仪,字男容,陇西临洮人也。……春秋八十又一,以天统元年八月廿日卒于邺城北信义里。”[12]文献史料中尚未发现南信义里的记载。牛润珍先生认为:“邺城北为漳河,信义里当置于城内。由志文中‘北信义里’,可推知邺城内还当有南信义里。”其推论的依据应是地名学中有关地名前置方位词往往对应出现的惯例。隋《李腾墓志》可作为旁证:“公讳腾,字仟龙,博陵安平人也。……大隋开皇十四年岁次甲寅四月乙丑朔十八壬午窆于邺县信义乡南山里。”[23]由此推论,信义乡当位于邺城南,下辖可能就有“南信义里”。

崇仁里出自《魏故荆州宗使君墓志》:“君讳欣,字丰,□□阳安□□……君六十有七,以武定三年七月戊寅朔七日甲申寝疾□□县□……其年九月迁柩邺都崇仁里宅。”[7]隋代《魏京畿府司马源君志铭》记载墓主源刚“以武定五年(547)十一月十四日卒于城安县崇仁里,春秋卌,以其月权窆于邺城之北二里,以大隋开皇三年(583年)岁次癸卯十一月丙申朔十四日癸酉葬于洛阳河南先公之旧莹”[24]。“城”乃“成”之讹书。北齐《何思荣墓志》亦将“成安县”记为“城安县”,如“大齐河清二年四月十九日,司州魏郡城安县里正颜贵下故人杨例将军员外奉朝请何思荣铭记。”[25]只是北齐已将东魏时的“魏郡”易名为“清都郡”,墓志仍记为“魏郡”。存有疑问的是源刚卒于东魏武定五年(547 年),此时邺城尚未分置成安县,卒地何以记为成安县崇仁里?笔者推测,墓主卒去当月便临时葬于邺城的丧葬地,时隔36年后的隋开皇三年方归葬洛阳祖茔,此时,邺县已迁安阳,而成安县犹存,墓志便记为“成安县崇仁里”。崇仁里因嘉名而成多地里坊的共名,北魏洛阳城亦有崇仁里。

风义里出自《魏故使持节侍中太保特进都督雍华岐三州诸军事大将军雍州刺史安丰主妃冯氏墓铭》:“太妃姓冯,皇后之妹。……春秋六十四遘疾薨于乡义里。以武定六年十月廿二日窆于风义里地。”[7]冯氏为安丰王元延明妃,太师冯熙之女,皇后之妹,铭文称冯太妃“赫赫后门,煌煌戚里”,卒地乡义里当为皇族居里,丧葬地风义里应是邺城外的乡里,位于墓志出土地——今河北省磁县讲武城乡西北。牛润珍先生将“风义里”误写成“凤义里”,风义里在冯氏墓志中的拓字为,从字迹看,应是“风”的繁体“風”,而非“凤”的繁体“鳳”,因此“凤义里”当为“风义里”。

安仁里出自《齐故参军李君墓志铭》:“室人讳胜鬘,范阳涿人也。……以天保九年三月二十九日邺城东北隅安仁里奄然物化。”[11]根据地理位置推论,安仁里应属成安县。北齐《杨元让墓志》:“君讳元让,弘农华阴人。……以其(武平二)年十一月乙巳朔廿八日壬申葬漳河之北安仁里。”[4]此安仁里为丧葬地,与李胜鬘卒地、位于“邺城东北隅安仁里”的地望相近,但应非同一里坊。杨元让妻葬于漳河北的“安和里”(参见《杨元让妻墓志铭》[11]),根据“地名群理论”①金祖孟:《地名通论》,刊于1945 年出版的《新中华》(复刊)第3 卷第4 期,文章提出了“地名之结群”,即“地名群理论”。

里名属地名学范畴,与“地名群理论”相通:相邻的若干里坊名号在词素组合或含意上相近或类似,很明显自成一群。,安仁里与安和里应是相邻的丧葬地里坊,可见,北齐邺城至少有两个里坊共名“安仁里”,一个是位于城内的居里,另一个是位于城外丧葬地的乡里。类似的情况,北魏洛阳城亦有1 例:《魏青州刺史崔鸿墓志铭》记载墓主崔鸿于“粤孝昌元年十一月壬辰朔廿九日庚午薨于洛阳仁信里”[7],《魏故清水太守恒农男杨公之墓志》称墓主杨乾于“孝昌二年岁次丙午十月丁卯朔十九日己酉窆于旦甫中源乡仁信里”[7],旦甫山位于洛阳东郭外,两个仁信里有宅地与葬地之别,应非同一里坊。另据隋《张叔墓志》记载:“君讳叔,字士仁,北赵郡元氏人也。……以隋开皇三年岁次癸卯二月庚午朔十五日甲申,窆于魏郡豹祠之南安仁里。”[11]此时的邺城已迁至安阳,在其旧址重建的县城名号“灵芝”,豹祠位于原邺城以西,显然,此安仁里与前述两个安仁里亦非同一里坊,且东魏北齐墓志中,豹祠周边少有里坊记载。笔者推测,邺都被毁后,灵芝县对部分里坊施之重建与命名。

宣平行土台坊出自《齐故大都督是连公妻邢夫人墓志铭》:“夫人讳阿光,河间鄚人也。……以皇建元年十月十六日遘疾,卒于邺城西宣平行土台坊中之宅,时年八十三,以二年十一月十九日葬于漳河北四里之山。”[5]牛润珍先生将“台”误读成“塙”。“台”在该墓志中的拓字为,即古字中的“”。《字汇·丑集·土部》:“,古臺字。”[26]《汉魏六朝碑刻异体字典》收录了碑刻中“臺”的异体字达 42 个[18],其中,就有“”的写法,现简化字为“台”,故牛文中的“土塙坊”当为“土台坊”。牛润珍先生认为:“‘西宣平行土塙坊’。似脱一‘里’字,应为‘西宣平行里土塙坊’,或为口语,省一‘里’。”有误,可能牛先生认为土塙坊并非里坊,应与甲坊、马坊、蚕坊类似,只是里坊内的一个作坊。而宣平行里在《齐故梁君铭记》中有载:“君讳伽耶,字巨威,安定乌氏人也。……春秋卅七,以河清元年十月九日卒于宣平行里。”[12]宣平行里是“宣平行宣平里”的省称。宣平里,东魏《吕盛墓志》载:“君讳盛,字世兴,东平人也。……兴和二年迁安东将军,四年十月卒于邺县宣平里。”[11]邺都还有土台里,出自《齐故司空公钟离武王独孤氏墓志铭》:“王讳誉,字阿六拔,代郡桑乾人也。……以武平六年四月廿二日寝疾,薨于邺城西土台里第,春秋八十有四。”[27]二者均位于邺城西,土台里是否即土台坊尚无法断定。邺都里坊名号中,专名相同,通名“里”“坊”混用的还有广阳里与广阳坊、义井里与义井坊,会不会是同一里坊需另文探析。

时邑里《补遗》对该墓志的原文断句出现失误,造成误读。《文化安丰》载《平南将军前太中大夫阴继安墓志铭》释文:“君讳继安字季业河南洛阳人也。……春秋五十有四以天保元年八月二十六日癸卯遘疾而卒于时邑里号咷大小流涕道俗奔赴恸动京辇孤男只女几就毁灭……越十一月廿七日癸酉葬于邺城西一十五里。”[11]原文断句应为“君讳继安,字季业,河南洛阳人也……春秋五十有四,以天保元年八月二十六日癸卯遘疾而卒,于时邑里号咷,大小流涕,道俗奔赴,恸动京辇,孤男只女,几就毁灭……越十一月廿七日癸酉葬于邺城西一十五里”。故,邺都并无“时邑里”。

捴时里《补遗》文对此有误读。《文化安丰》载《(北)齐孙显墓志铭》原释文:“君讳显字周虎昌黎人也。……春秋七十八大齐天统元年岁次大梁月在星纪六日甲寅卒于邺城之左捴时里,绝相杵之音,亏有殄悴之痛,即以其月廿四日壬申窆于邺城之右豹祠西南四里”[11],墓志有一些划痕,少许字迹蚀漶磨损。认真辨析墓志拓片原释文中的“捴”“亏”二字,似有误,应是“扵(字迹略为清晰的比较)、“邘”。“扵”是“于”字繁体“於”的异体字。原文断句“君讳显,字周虎,昌黎人也。……春秋七十八,大齐天统元年岁次大梁月在星纪六日甲寅卒于邺城之左,于时里绝相杵之音,邘有殄悴之痛,即以其月廿四日壬申窆于邺城之右豹祠西南四里”。故,邺都无“捴时里”。

对上述邺都若干可考里坊的补录与纠错乃笔者研读史籍、墓志的结果,现阶段有的问题仍含糊不清,笔者不揣陋见,示拙所得,如若不确,敬请方家不吝赐教,批评纠正。相信随着考古工作的不断深入,对邺都里坊的研究会逐渐接近历史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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