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绘本中的图文关系研究

发布时间:2023-11-22 18:00:33   来源:心得体会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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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绘本中的图文关系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是图文对称,图像和文字指向的意义基本上是一致的,图文之间存在对照呼应的关系。第二类是图文互补,图像展示空间而文字说明时间,或者图文进行情节接替、交织,共同推动故事发展。第三类是图文并行,在文字描述的故事之外,图像讲述了另外一些与文字没有直接关联的故事或情节。第四类是图文悖离,文字和图像在意义指向或者艺术风格上的表达有差别,甚至提供相反的信息。

关键词:绘本;
图文关系;
故事讲述

注:本文系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中国民间故事绘本的图像创作研究”(2021SJA0758)研究成果。

绘本中的图文关系一直备受关注,许多学者对其进行探讨。比如:英国杰出作家菲利普·普尔曼使用音乐中的“对位”这个概念,比喻绘本中的图文就像音乐中的不同声部,它们同时进行但又有差别,组合形成一种和谐的美感;
威廉·莫比乌斯则用“地壳板块”形容绘本图文之间的差异或冲突;
约瑟夫·米勒用物理学中的“干涉”概念,比喻绘本中的图文就像两列波相遇,使读者形成新的感受。

加拿大著名儿童文学编辑佩里·诺德曼说:“我将文字和图画分开所做的调查正揭示了图画书的本质——其中的文字和图画并不是完全分开的,他们彼此关联之后必然会改变两者的意义,所以优质的图画书整体所蕴含的经验,要比把各个部分单纯加起来丰富得多。”[1]232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副会长松居直对于绘本图文紧密结合的特征有一个非常精炼的表达,他说,绘本不是“图+文”的艺术,而是“图×文”的艺术。

故事绘本中的图文关系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类型。

一、图文对称

图文对称是指图像和文字指向的意义基本上一致,图文之间存在对照呼应的关系。图文都描绘某一个场景,或者都描绘某一个具体的情节。

例如在绘本《神鱼驮屈原》的开端,对开页左边的文字内容是“长江上游的屈原沱,传着神鱼驮屈原的动人故事”。对开页右边则用粗犷的笔触描绘了屈原沱的具体景象:高耸入云的青山陡峭巍峨,江水从中奔涌而出,激起朵朵浪花。在冯健男的《九色鹿》这本图画书的第五个对开页上有“调达伸手去抓鱼,不料脚一滑,跌进河里”。图画则展现了调达斜着身子即将掉进水里的一瞬间。

这两个案例中,文字和图像所蕴含的意义指向都较为单一,图像使文字描述的场景、人物、动作等具象化,而文字则向读者指明应该关注图像中的哪些方面。

二、图文互补

(一)时空互补

图像和文字在表达上各有优势。一般来说,文字更适合表达时间性的信息,而图像更能承载与展示空间性信息。例如,我们用文字描述过了几天,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但要用图画表现时间的流逝,则需要多幅图像组合才能实现。同样的,一幅图画中能包含人物样貌、衣着、姿态等信息,而要用文字表达这些信息,则需要非常长的篇幅。

单时空顷刻,意即在一个对开页的篇幅中,对于文字内容描述的情况,图像只截取其中一个“定格的空间”进行描绘。还以《神鱼驮屈原》一书为例,第二个对开页的文字内容为“两千多年前,楚国衰败,屈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多次请求楚怀王重用贤德的人才治理国家”。图画则像是从一段视频中截取的一个画面:居于画面视觉中心的屈原左手拿着竹简写就的文章,右手高高举起,他激昂的动作和忧虑的神情与右侧坐在王座上端着酒杯神情傲慢的楚怀王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里,文字将图画很难表现的时间“两千多年”轻松交代出来,而图画则细致地展现了屈原和楚怀王以及楚怀王身后侍女的服饰、动作、神情,以及屋内柱子、编钟、酒具、桌案等的具体式样和纹案。

多时空并置,意即在一个对开页的篇幅中,图像展现描绘不同时空的场景。一般来说,这种多时空的展现,依靠在一个对开页上放置多幅图像来实现。例如安东尼·布朗的《隧道》一书中,在对开页上并排放置了四张图片,就像四张不同时间拍摄的照片,展示了故事中妹妹紧张地爬过隧道的情形。

但在2019年获得凯迪克金奖的绘本《你好灯塔》中,创作者采用了另外一种别开生面的特殊创作手法——单幅图像中的多视角多时空组合。第二页有着这样的文字:“新来的守塔人接替年迈的守塔人,继续守护塔灯。他擦亮透镜,注满灯油,修剪燃过的灯芯。夜晚,他按时上好发条,保证塔灯旋转。白天,他为圆形的房间刷上新油漆,如海水般深绿的油漆。他记下灯塔日志,穿针引线,聆听四面八方的风声。”这一段话信息量很大,描述了守塔人来到灯塔上之后的许多日常工作。

因此在对开页左边的画面中,绘画者将灯塔“剖开”进行了展示,完整地展现了灯塔中每一层的布局,地面下面的地下室是油桶,第一层是进入灯塔内部的门厅,第二层是储物室,第三层是起居室,第四层是卧室,第五层是工作间,最上面是灯塔所在处。按照书中的介绍,整个灯塔只有一个守塔人,如果绘画者在此处描绘的是一个单时空顷刻,守塔人就只能出现在灯塔中的某一个地方。但是绘画者做了一个大胆的处理,守塔人出现在灯塔中的三处地方:第一层的守塔人正在给墙壁刷绿色的油漆,第三层的守塔人准备走上楼梯,第六层的守塔人正在擦拭灯壁。这里实际上是用一个空间表达了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情。对开页右边有两幅圆形图画,描绘了守塔人第一次走进门厅的情景,以及夜里守塔人穿针引线的场景。在两个圆圈区域内,守塔人行动的描绘角度是平视,而在圆形区域外,绘画者则用俯视的角度绘制了波纹。

在這一段文字对应的图像中,画家展示出了非常灵活的图文搭配技巧,将不同的视角和时空融合在一起。

(二)情节互补

在一些图文都推动情节发展的绘本中,图像不是对文字所描绘情节的具象化,而同样承担着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图文在叙事上互相接替或交织。有些研究者用纺织品作比喻,把织布机的经线和纬线比作文字和图片相互交织,从而形成一块无法缺失任何一条经线或纬线的布[2]。

在此种图文关系中,二者互补,文字能够轻松点明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对话,图画则展现故事的背景环境,人物的外貌、动作、神态,事件发生的过程、场面,生动有趣的细节等。

佩吉·拉特曼的《晚安,大猩猩》一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范例。整本书中的文字非常简练,只有动物园管理员与动物们之间道晚安的对话,图画则承担了叙事的主要功能。如果只读文字,“晚安,大猩猩”“晚安,大象”“晚安,狮子”,许多人会感到非常乏味。而观看图画,则能完整地感受到整个故事的趣味性:调皮的大猩猩趁着动物园管理员来检查动物们的情况并与动物们道晚安的机会,偷偷摘下管理员挂在腰带上的钥匙,挨个打开了关着动物的铁笼门,把动物们都放了出来,并跟在管理员后面,躲在她家里睡觉的整个过程。

三、图文并行

如果说图文互补是指图文互相交织的话,图文并行则指在绘本文字讲述的故事之外,图像还讲述了另一个与文字没有直接关联的故事。

(一)线性并行

菲比·吉尔曼的作品《爷爷一定有办法》堪称这一技巧运用的经典之作。在画面的上方,通过图文的搭配,讲述了爷爷将一条毯子慢慢地改造成约瑟的外套、背心、领带、手帕、纽扣的过程;
在画面下方,每一页都有图画,绘制了约瑟家地板下面的小老鼠一家,它们慢慢地收集利用爷爷裁剪下来的蓝色小毯子的布料,做成了窗帘、床单、桌布、衣服等物品。小老鼠的故事在文字中完全没有提及,只通过画面展现,需要读者自己发现小老鼠的生活与约瑟的小毯子之间的关联。如果把画面中描绘小老鼠的这一部分剪去,上半部分的故事仍然是完整的,但是会丢失一些读图的乐趣。

赵元任在《阿丽思漫游奇境记》的译者序中提出的一个说法——有意味的没有意思的细节,被图画书研究学者常立借用,用来描述绘本中与文字没有直接关联的画面细节,生动地表达了这种创作手法带给绘本读者的感受[3]。

许多创作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图画书特殊的“双重读者”性质。图画书的受众由朗读文字的阅读引导者(一般情况下是教师或者家长)和观看图画的儿童两个群体组成。成人较多关注文字中情节的发展,而儿童则习惯于在图画中流连。因此,在图画中“嵌入”另外一些角色和情节是增加读图乐趣的一个重要手法。

(二)网状并行

有些优秀的图画书创作者还会将图画的叙事从线性推进转变成网状互联,形成一种图与图之间的叙事互补,这种做法促使读者在各页面之间来回对照,寻找不同位置图画之间的关联和暗示。

例如,在齐藤忍的作品《逛商店街》中,创作者在故事正文页按照顺序展示了每一家商店的内景或外景,在最后一页则展示了商店街的成员齐聚一堂参加婚礼的场景。在翻到最后一页时,读者若根据婚礼上的角色回过头去看前面单个店铺的图画,则可以看到这一天中每个人在不同店铺中购物、在街上行走等画面。这些细节在文字中都未提及,却隐藏在图像中,促使情节发展并达到高潮,使读者产生自主发现的乐趣,获得反复观看对照的余韵。

四、图文悖离

图文悖离是指文字和图像表达了有差别甚至相反的信息,而这种差异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图文张力,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一)图文意义的悖离

佩里·诺德曼非常推崇图文悖离型的故事书,他在自己的著作《说说图画:儿童图画书的叙事艺术》中用整整一章讨论图画书中的反讽,他认为“文字和图画合作得最好、最有趣的时候,往往不是作家和插画家试图让图文互相映照,重复彼此的时候,而是他们各自运用文字和图画不同的艺术特质,传达不同信息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一本书的文本和插图彼此就会有一种反讽的关系:文字告诉我们的是图画未展现的,图画向我们展现的则是文字未讲述的”[1]256。

在《大卫,不可以》这本图画书中,画面上的文字仍然只是简洁的对话,似乎是一个画面之外的母亲在对着孩子大喊“大卫,不可以”“不可以玩弄食物”……但每一句话对应的图画上展现的都是大卫的各种捣蛋和叛逆行为——在墙上乱涂乱画、用锅铲子敲打平底锅、把浴缸里的水弄得满地都是、玩弄食物等。图画中展现出来的孩子的行为与文字中所提出来的要求是完全相反的。

《母鸡萝丝去散步》也是一个经典案例。文字讲述的是母鸡萝丝饭后去散步,经过了院子、池塘等地,最后安全返回家中的故事。而图画则展现了跟在母鸡萝丝身后的一只狐狸,一直试图抓住母鸡萝丝,然而总是被各种意外打断和破坏的场景。文字中完全看不出狐狸的存在和遭遇,而图画则将视觉重心放在狐狸身上。文字和图画之间的反差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阅读趣味。这是在图文对照、图文互补、图文并行的绘本故事中难以获得的阅读体验。

(二)图文风格的悖离

佩里·诺德曼对于反讽的定义是较为宽泛的,他将图文的艺术风格、氛围的差异也视为反讽。例如,在莫里斯·桑达克的作品《野兽国》中,图文内容在叙事上可以说是互相补充的,但文字渲染了一种略带恐怖的气氛,使人以为麦克斯遇到了猛兽的威胁,而图画中所描绘的野兽则柔软、圆润,甚至带着一种温顺的气息。这样的图文风格反差也使这本图画书拥有了反讽或者说悖离的意味。

五、结语

“一本图画书就至少包含着三个故事:一个是文字讲述的故事,一个是图画暗示的故事,还有一个是文字与图画相结合而产生的故事。”[4]与插图书相比,绘本的图文关系更加紧密。插图书是指去掉图画之后情节仍然完整的书,而绘本则是指以图像为主,去掉图画后就缺失部分意义的书。这种缺失,有的时候是指情节的缺失,有的时候是指图画中一些有趣细节的缺失,有的时候还意味着整个故事的意义的颠覆。

参考文献:

[1]诺德曼.说说图画:儿童图画书的叙事艺术[M].陈中美,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8.

[2]SipeL R.Revisiting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ext and pictures[J].Childrens Literature in Education,2012(1):4-21.

[3]常立,嚴莉颖.让我们把故事说得更好:图画书叙事话语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58.

[4]诺德曼,雷默.儿童文学的乐趣[M].陈中美,译.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483.

作者简介:

欧阳予婧,江苏开放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儿童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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