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是写作的灵魂

发布时间:2022-03-19 12:43:05   来源:作文大全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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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时间:2016年6月

对话人及对话整理:孔会侠

一、我总是碰到好人

孔会侠:李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接受我这次采访。据我所知,您是1953年出生在河南省许昌市的一个大杂院,是这样吗?

李佩甫:我出身于工人家庭,早年生活在小城市里。城市虽小,但这里是历史上曹操建都于此的“三国故地”,还是有些古风的。我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那是一个贫民区,五行八作的人都有。老辈人识字的不多,都是百姓。夜里睡着睡着就听见骂声四起,打斗声不断。第二天早上起来,又照常打招呼,这是一个粗暴又温馨的地方。

孔会侠:记得您曾说过,九岁的时候开始读书,读的第一本书是《古丽雅的道路》,农村的表姐到处帮您借书。此后您下乡当了知青,然后去技校学习,还到工厂开车床。早年的读书经历对您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李佩甫:我们家往上数,三代不识字。小时候家里没有书,记得唯一有字的就是半本黄历,我所有的书都是借的。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就对文字这东西特别喜欢,我的阅读是超常的。那时候我们班有个同学他爸是右派,清华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家有书,记得我经常是用一块糖或者一块橡皮之类的跟他换书看。那时他从家里偷出书,限制时间,只允许我看三天。白天还要上课,看两个晚上,几十万字的东西,根本看得不细。从同学那里读的书,苏俄文学居多。另外我一个表姐,乡下的,后来她领着我到乡下四处找书,给我找的书大多是古典通俗类的。像《七侠五义》《隋唐演义》《聊斋志异》……都是比较传统的。这些儿时的读物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也不重要了,关键是它们给我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给我一种感觉,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生活?!你在文字中会听到一种声音,闻到一种味道,看到一种你从未见识过的生活,这都是文字给予的。到了我的青年时期就不一样了,我有四个借书证,许昌市图书馆、许昌县图书馆、工人图书馆……阅读量很大,阅读的渴望非常强烈。凡是有字的东西我都喜欢,连新华字典都翻过好几遍。我曾经说过,书本是现实生活的“沙盘”。它可以让你看到你从未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人生,走近一个个你所不熟悉的生活领域,而后反观自我,达到清洗自己、丰富自己的作用。我是运气比较好,后来在工厂开车床,工厂的工会主席对我很好,他把办公室钥匙交给我,说晚上你上夜班休息的时候可以去看书,这是唯一的特权。

孔会侠:关于童年生活的回忆,您写得最多、谈得最多的是在蒋马村姥姥家的那些。您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中篇,都是以这段生活为基础的,一个是写于1985年的《红蚂蚱 绿蚂蚱》,一个是写于1990年的《黑蜻蜓》。那段时期您生活在乡村,在乡村的感受和心情跟大杂院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吗?这对您后来的创作具有什么意义?

李佩甫:对于我来说,乡村是一种记忆生活,也是一种补充。首先是饥饿造成的,20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八九岁时,总是很饿,那时候为了混三顿饱饭,每个星期六我都要独自一人步行二三十里到姥姥的村庄里去,为的是填饱肚子。那时候,一个小孩子在姥姥的村庄里走来走去,不自觉地会有一种外来人的视觉,他打量着村子里的一个个“舅们”,打量着一个个太阳高悬的日子和无边的田野,品味着光脚蹚在热土里的感觉,那些就成了我后来的写作储备。

孔会侠:1971年您下乡当知青,几个月后就做了知青队队长。这段时期您对农民生活的了解、对农民们的认识,相比于童年时期在姥姥家的接触,有什么变化?

李佩甫:我是中学毕业下乡当知青,那时候已经大了,那是走向人生的开始。一个年轻人,那时候是响应号召,抱着为国“牺牲”和“献身”的意念走向乡村的。有幻想有意气风发的意味,已经不是为了混饭吃了。那时候全国都在号召“革命”,下乡也是一种“革命行动”,是“时刻准备着,不知道干什么”。当然,对未来是抱有美好愿望的。那时,劳动非常累,但晚上还是要坚持读一些书,对未来有憧憬,对农村生活有了更多了解,但还未完全消化,没有真正开悟。

孔会侠:1978年1月,您在《河南文艺》发表了平生第一个作品——短篇小说《青年建设者》。接着,您很快在5期和10期上发表了《在大干的年月里》《谢谢老师们》。很快地,1979年您就调到了当时的许昌市文化局。1983年,您调到了南丁老先生筹办的《莽原》杂志社任编辑。有人说80年代是当代文学的“黄金时代”,您如何看?那个时代的文人们,是如何相处和交流的?另外,这段写作之初的编辑生涯,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李佩甫:我总是碰到好人,所以说我现在是能帮忙的都帮忙。1980年夏,南丁当上河南省作协副主席,他积极为河南的文学事业和新人的成长做长远谋划。1981年,他筹办了《莽原》,又借为《莽原》组稿的名义,办起了河南省文联有史以来的第一期文学讲习班。我参加了这个“讲习班”,当时学员还有张一弓、刘思谦、杨东明、孙方友、赵富海、南豫见等人,班长是张斌。记得南丁在当时的开班演讲中风趣幽默地说:“搭个窝,你们下蛋吧!”我们这个班是在经七路纬五路上的河南省教育学院,后来被称为河南文坛的“黄埔一期”。1983年我写过一个叫《蛐蛐》的小说,在《湖北文艺》上发的,后来被《新华文摘》转载了。那时有一个老作家叫徐慎,说你去见见南丁(时任作协副主席、负责筹办《莽原》),说南丁比较喜欢你的文字,你去见见他。我一听是让我见一位我十分敬仰的前辈,也不熟悉,心里发怵,就没好意思去。一次、两次,如是者三。再后来他专门让作家张斌领着我去了,我那时候比较喜欢现代派的文字,坐下来后由于紧张,胡说八道了一通,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在文联楼上开会时,南丁先生就递给我一张表,上调表,让我参与筹办大型文学刊物《莽原》,说要把我调过来,到《莽原》杂志社当编辑。这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那时候在省城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几篇小说,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就这样,1983年我正式调入《莽原》,1987年我去做专业作家了。这四年编辑生涯对我太重要了,那时候,一本编辑手册,成了我正规训练的方式,都快翻烂了。我觉得当编辑对我有很大影响。一个是行文的规范,编辑要校对,每个字、标点符号,原来我的标点很不规范。二是看人家的稿子能增加对文字理解的宽度。做编辑很有必要,在作家之前还是当当编辑,有很大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