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首任驻外公使的悲情之旅

发布时间:2022-05-29 13:25:02   来源:作文大全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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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的遭遇是一面镜子,反映了清末王朝的腐朽没落,那些攻击郭氏的保守派,则在历史上留下了小丑的可憎面目。

独立的主权国家间互派常驻使节,是近代开始国与国交往的国际惯例。然而,鸦片战争以前,清政府在中外关系上奉行闭关锁国政策,一直拒绝与西方国家互派常驻使节。鸦片战争之后,清王朝在西方列强的炮火轰击下,过去固守的自己是“天朝上国”的观念土崩瓦解,不得不适应世界大势,与国际外交惯例接轨。于1876年8月,在英国伦敦设立了第一个驻外使馆,并向该国派驻了首任全权公使郭嵩焘。然而,郭嵩焘这次出使之旅自始至终承受了巨大压力和非议,遭受了诸多人为的障碍和挫折,最终使他以失败而归。

1852年,英国占领缅甸。之后的近二十年间,他们一直觊觎我国云南。到1874年竟然组织了一支近200人的武装“探险队”,探测从缅甸到云南的通路。英国驻北京使馆为配合这次侵略行动,派翻译马嘉理从云南入缅接应。马嘉理于1875年2月带领“探险队”从缅入滇,被当地景颇族群众拦住。马嘉理开枪挑衅,当场打死一人。群众激于义愤,杀死了马嘉理。“马嘉理事件”发生后,英国政府指派其驻华公使威妥玛向清政府施压。要求清政府派员赴英赔礼道歉,赔偿死者家属,增开通商口岸等等。威妥玛态度恶劣,扬言如不这样就将联合俄国进攻北京。在此高压态势下,清政府作出了妥协,1876年9月13日,与英国人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烟台条约》,除了答应其他条件外,还决定派遣使团赴英国赔礼道歉。并决定这次向英国所派“道歉”人员,任务完成即留下作为驻英公使。

派谁出去的问题成了一个大难题。因为封闭保守的清朝官员们大都不懂洋务,他们不清楚驻外公使为何物,满腹经纶的大臣们甚至认为这是去“蛮夷之国”做人质。尤其这次出使是代表国家去向洋人“道歉”,本来是一件屈辱的使命,“道歉”后还要长住下来,大臣们都唯恐躲之不及。清政府为此反复遴选,大费思索,后来李鸿章推荐了曾任过广东巡抚的湖南人郭嵩焘,说他“系正途之士,通外情,知洋务”。慈禧立即采纳。

郭嵩焘系湖南籍人,进士出身,曾参与平定“发捻之乱”,后进京做翰林院编修,因咸丰帝赏识又进入南书房行走。1856年,他随曾国藩帮办军务,对西方的种种器物和某些制度已有了感性了解。1858年,郭在天津帮办防务,因故被降职三级,仍回南书房。之后以病为由辞职还乡。两年后应李鸿章之邀再度出山,升任两淮盐运使。1863年,升任广东巡抚,三品顶戴。在广东这个洋务繁多的省份任职,通过办理涉外事务使他加深了对西方的了解,看到了东西差距。从此积极倡导洋务运动,主张向西方学习。后来因与上司不合不得不再次归隐,赋闲8年。1875年初,清政府急需懂洋务的人才,他又被诏进京,后授福建按察使。

外派出洋的消息透露给郭嵩焘后,他挺身而出,欣然接受,决心为国分忧,一展夙志。清政府将郭嵩焘的情况给英国公使威妥玛进行了通报,得到了威妥玛的赞同。事情就彻底定了下来。1876年8月28日,清政府议定了使团班子,成员是:公使郭嵩焘、副使刘锡鸿、参赞黎庶昌、翻译张德彝。随行人员有郭嵩焘的如夫人梁氏,英国人2人,武弁7人,跟役10余人。诏命择日出发,并指示郭嵩焘将所见所闻做好记录,及时寄回国内咨送总理衙门。

中国将向外国派常驻公使的消息传开,立即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尽管多年挨打,屈辱不断,国将不国,当时清廷内部有不少保守派王公大臣,骨子里还在以“万方来朝”、“藩属朝贡”、“外夷臣服”的“宗藩”观念而自慰,哪有中国派使“驻外”平等外交之说?因此他们把郭嵩焘的出使行动看成是“大伤国体”的行为。一些顽固分子甚至认为,允许外国使节驻华已是极大的宽容,现在中国又派驻对外使节简直是奇耻大辱,“吾大清脸面何处置放”?认为出外使臣简直罪不容诛。

这些人议论纷纷,极尽攻击诽谤。两广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湖南人氏刘坤一,一直与外国人打交道,然而他却指责郭嵩焘:“未审何面目以归湖南,更何以对天下后世?”晚清著名文史学家李慈铭的话,更代表了当时学界保守势力对此事的态度:“我之使彼,形同寄生,情类质子,供其监策,随其嘲笑,徒重辱国而已。”在李慈铭的眼里,到异国当外交官,简直就是去做人质!严重侮辱国家,实在不能容忍。

郭嵩焘在政界的好朋友们也纷纷为他担忧,湖南籍京官纷纷劝他辞掉使职,不要有辱湘人的名声。许多人当面或写信劝他:“此行凶多吉少,有辱名节。”有的替他惋惜:“以生平之学行,为江海之乘雁,又可惜矣。”“郭侍郎文章学问,世之凤麟。此次出使,真为可惜。”大有好人不应出国之意。

这事在郭嵩焘的老家湖南反映最激烈。湖南籍的经学大师、诗文大家王恺运,本是郭嵩焘的好友,此时也认为郭出洋是“事鬼”,愤怒地说:“湖南人至耻与为伍!”在长沙准备乡试的考生,在玉泉山集会声讨他,不仅烧毁了郭嵩焘出资修复的玉泉山上的唐代名刹上林寺,还扬言要捣毁他的住宅,开除他的湖南省籍。有人还编出一副对联骂他:“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之下,郭嵩焘一度曾有过动摇,称病求退,甚至建议清政府是否可以缓派驻外公使。但总理衙门大臣文祥及沈桂芬、宝鋆等洋务派大臣,对郭嵩焘的请求坚不允辞,说有病可以给病假,但病好后还是要去。加之李鸿章也给郭嵩焘许多鼓励,说他“声望众著,为得人庆”,不要被议论所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郭嵩焘在自己的名誉和国家利益之间再次进行了反复权衡,最后表示:“以为时艰方剧,谁与任之?无忍坐视之理。”“谤毁遍天下,而吾心泰然,于悠悠之毁誉何有哉?”决心承受一切磨难为国出洋。

1876年12月2日傍晚,年近六旬的郭嵩焘一行登上了英国邮船特拉万科尔号,在朝野的唾骂声中踏上了艰难的出洋之路。

经五十几天的海上航行,他们于1877年1月下旬到达伦敦,住在别人帮助租来的波克伦伯里斯45号公寓,这里即成了中国驻英使馆。稍作消停,按着出发时皇帝的指示,他赶紧把这五十多天的日记进行了收集整理,取名《使西纪程》,立即寄回总理衙门。

日记中,客观记述了这五十多天的所见所闻,还在记述后面对每一件事作出自己的评价。最重要的是,在日记中,他广泛介绍了沿途各国的民主政体,称赞西方国家的政治、法律、经济的进步,对中国内政提出效仿的建议。例如言及英国的政治制度时说:“西洋的国政一概公开,而中国自秦汉以来两千余年的国政,却正好与此相反。”他还谈到,议会和政府两者互相牵制是英国立国而不败的原因。关于英国的首相,他说:“而上、下议政院亦微分党相攻,居相位之任必议政院附和者多,乃能安其位云。”对这种“君民兼主国政,国政公之臣民,其君不以为私”的制度,郭嵩焘推崇备至,称赞西洋政教修明,希望中国采用其治国之道。

在当时的情况下,郭嵩焘传回的信息和观点,触动了保守的封建统治阶级和士大夫们最敏感的神经,大大超出了国家政治和观念的底线。所以总理衙门刚将此日记在国内刊刻发行,就立即引起了一场大风波,朝野顽固守旧势力展开了猛烈的口诛笔伐。他们不能容忍郭嵩焘对“蛮夷”的赞扬,和对天朝的批评。“嵩焘之为此言,诚不知是何肺肝,而为之刻者又何心也,凡有血气者无不切齿”。痛斥他对外国“极意夸饰,殆已中洋毒,无可采者”。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李鸿藻等守旧派的鼓动下,翰林院编修何金寿上奏章参劾他“有二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强烈要求将郭嵩焘撤职调回查办。说:“今民间阅《使西纪程》者既无不以为悖,而郭嵩焘犹俨然持节于外。”

郭嵩焘一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虽然此时他得到了李鸿章的支持,无奈保守势力的强大,李鸿章并不足以保护如此被动的郭嵩焘。在一片讨伐声中,清政府下令销毁《使西纪程》字版,“永禁流传”。只是因为暂无合适人选,清廷未将其立即召回。

更为糟糕的是,与国内对他的群起而攻、丛谤蜂起相伴,刚到英国的郭嵩焘又面临着来自使馆内部的巨大烦恼——窝里斗。

其实,清政府给郭嵩焘组建使馆班子时是动了心思的。使馆人员的组成是洋务派和守旧派相互角力的结果。守旧派为了制约郭嵩焘,有意安排了一个十分顽固守旧、坚决反对洋务运动的刘锡鸿给他做副手。

来到英国之后,刘锡鸿在监督郭嵩焘上确实十分尽责和卖力。他不顾身份公开在使馆工作人员中到处宣扬郭嵩焘是“汉奸”。并扬言:“此京师所同指目为汉奸之人,我必不能容。”接着就时时处处履行他的监督“职责”,到处挑毛病,然后记录在案,向国内打小报告。例如,有次参观炮台,天气骤变,陪同的一个英国人将自己的大衣披在郭嵩焘身上。刘锡鸿认为“即令冻死,亦不当披”。参加其他国家驻英使馆活动,外国国王入场时,郭嵩焘随大家一同起立鼓掌,刘锡鸿认为这是大失国体之举。郭嵩焘参加英国女王在白金汉宫举行的音乐会时,郭嵩焘和其他来宾一样翻阅摆在座位前的音乐单,刘锡鸿认为这样有辱身份,应该双手下置端坐,不应翻看东西。

还有,连郭嵩焘待客不用茶水而用银盘盛糖酪、夫妻擅自学习外语、与外国官员不作揖而握手、使馆开茶会让夫人出面、不按中国左为上而学西方人以右为上等等,全都成了郭嵩焘的罪状。甚至在刘锡鸿的小报告中,还上纲上线,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成是故意向英国人示好而有意“诋毁朝政”,“常有怨望之心”,甚至有里通外国之嫌。

在开展工作极其艰难的情况下,郭嵩焘仍然忍辱负重,尽职尽责。

郭嵩焘这次出使英国本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作为清廷代表前往英国为“马嘉理事件”向英国政府“道歉”;二是留在英国,充任“首任公使”职责。到达英国后,一个事关国家尊严的问题摆在了郭嵩焘面前:是先“道歉”还是先递交国书?若先“道歉”,则有损中国形象;如先递交国书,而把“道歉”置后,因“马嘉理事件”正在气头上的英国必觉得未挽回面子而不满。后经郭的一番努力,两个仪式和并举行,化解了双方的尴尬。

他还圆满解决了觐见英国女王的行礼问题。中国曾要求西方人在中国皇帝面前行三叩九拜礼,为此曾发生过多次不愉快。这次郭嵩焘代表国家觐见英王是否要行三叩九拜礼?许多英国人都在等着看笑话。郭嵩焘非常机智,发明了以三鞠躬行礼,女王亦鞠躬还礼的形式,从而维护了国家尊严。

来到英国后,郭嵩焘勤于学习,敏于观察,善于动脑,很快进入角色。他亲赴下议院听议员责诘政府,考察英国的议会民主及自由选举制度。拜访和结识政府大臣、地方名流、学者科学家等。出席“万国刑法监牢会”,积极了解万国公法。亲自去工厂、港口、军舰、炮台、商行、银行、造币厂、电报局、学校、博物馆、图书馆、报社、税务局、织绣院、轮船制造厂、瓷窑等进行考察。

郭嵩焘还将考察心得不断寄回国内,从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各方面提出很多中肯的建议。提出不仅要引进欧洲的“制器之法”,更要学习他们的制度。中国若不幡然醒悟,革故鼎新,急起直追,则势必西洋日强,中国日蹙。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郭嵩焘的这些建议虽然切中中国当时时弊和要害,但在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仍然占主流的中国社会,这些建议和信息有些惊世骇俗,这更加深了朝内守旧派对他的憎恶。

除此之外,他在公使任上为维护祖国的尊严与安全,也做了不少具体工作。比如他通过照会英国外交部的形式,清除了英国商会船只堵塞国内镇江江面问题。成功处理了英国商船撞沉中国商船,以及英国洋行雇员枪杀厦门渔民事件,迫使英方赔偿了损失。他还把有关国家安危的信息及时通报给清政府。

另外,为了加强对华侨华人的领事保护,他最早发明并倡议在一些国家建立领事馆。在他的争取下,中国先后在新加坡、旧金山、横滨、神户等地设领,在保护海外华侨华人的利益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开创性地首制使团外事纪律,向使馆人员提出“五戒”:一戒吸食洋烟,二戒嫖,三戒赌,四戒外出游荡,五戒口角喧嚷。成为中国最早的使团行为规范。

郭嵩焘的许多做法是在没有先例没有参照的情况下他自己首创的,为后来中国的外交工作尤其使馆工作提供了经验,十分难能可贵。

郭嵩焘与刘锡鸿的矛盾很快反映到了国内,国内围绕他们两个的是与非引起了洋务派与守旧派的新一轮角逐。

此时已任德国公使的刘锡鸿,于1878年5月6日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洋洋数千言的告状信,全面列举了郭嵩焘在使馆的“十大罪状”。已同时兼任法国公使的郭嵩焘闻之,二人矛盾急剧加深,水火不容,已经开始影响国家声誉。不得已,清政府把解决郭、刘之争问题提上了日程。

以李鸿藻为首的守旧派借此发难,要求立即将郭调回作出处理。洋务派李鸿章极力为郭嵩焘辩护。1878年6月20日李鸿章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信,转述了中国驻德国留学生监督李凤苞对刘锡鸿的看法。说据李凤苞反映:西方国家对刘锡鸿评价不高,德国的报纸对刘锡鸿一直“颇有微词”,而且刘锡鸿工作姿态不好,很不负责任,经常“托病不出”。与此同时,李鸿章又写道:“惟目前筠仙(郭嵩焘)兼英、法二使,责任较重。”“英人尚无间言。”李鸿章故意用德国报纸对刘“颇有微词”与英国人对郭“尚无间言”作对比,以此来保护郭嵩焘。然而,反对郭嵩焘的势力非常强大,不少人不仅要求将郭嵩焘调回,还强烈要求将郭嵩焘查办治罪。

李鸿章见情况对郭嵩焘已非常不利,又于7月10日给总理衙门写信。说:“惟英使一席,关系綦重,名位既须相称,才望亦要兼优。筠仙(郭嵩焘)尚为英人所推许,颇难为继。”他是以英使一职的重要性,以及继任人选的不好选为理由,不同意调回郭嵩焘,更反对对郭嵩焘治罪的意见。同时,在信中仍借一德国人之口说刘锡鸿“职任名望俱卑”,在德国“不甚见礼于当路”。如果调郭嵩焘回来,最好也将刘锡鸿调回。

但是,毕竟只是两个驻外使节的事,李鸿章为了不与守旧派搞得过僵,他又给总理衙门写信,亮明自己的态度。他在信中解释说:“盖深知筠仙心肠尚是忠爱一路,惟素性褊急,自出洋以来为刘云生(刘锡鸿)所窘苦,势难并立”,所以自己才写信谈了自己的观点。但对他们二人怎样处理,我服从朝廷谕旨和总理衙门裁决,只是希望总理衙门慎重处理此事。

开始时,总理衙门中的反郭力量占优势,他们原本决定只召回郭嵩焘,而刘锡鸿仍任驻德公使。根据刘锡鸿的提议,拟另派留德学生监督李凤苞任驻德使馆参赞。李凤苞是李鸿章培植的亲信,与郭嵩焘关系融洽,一直看不惯刘锡鸿的作为。虽然动议是刘锡鸿提出,但李闻听要让他做刘的副手,觉得与此人难以共事,十分不愿从命,四处找人说情拒绝。李鸿章抓住并利用了这个机会,于1878年7月18日又给总理衙门去信。他在信中提醒总理衙门安排人选时要“各得其宜”才能“各尽其用”,不能免为其难。还说,李凤苞在德监管留学生任务已经很重,再让他干此不情愿的工作,怕两件事都无法做好。最后,李鸿章又补了一句: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其人之德器名望概可知矣”。李鸿章意图很明确,谁都不愿与刘锡鸿合作,刘就陷入了“独立无助”的境地。从而实现总理衙门在撤换郭嵩焘的同时也要撤换刘锡鸿的真正意图。

紧接着,李鸿章又给总理衙门反映,一方面坚决反对对郭查办治罪,同时再次要求撤换刘锡鸿,说他横戾巧诈,对外影响实在不好。对李鸿章的意见,清政府给予了认真对待。经过激烈斗争,终使清廷改变初衷。1878年8月25日,清政府正式下令,将郭嵩焘、刘锡鸿同时召回,由曾纪泽、李凤苞分别继任,郭嵩焘不再予查办治罪。洋务派和守旧派两大政治力量围绕郭、刘之争双方最终打了个平手。

1879年1月,郭嵩焘正式卸任。郭嵩焘按国际外交礼仪,偕如夫人梁氏正式到英王宫向维多利亚女王辞行。

这带夫人的做法是郭嵩焘有意的。因为按清朝封建礼教对“妇道”要求,女人不许参与政事,也不能在公众场合抛头露脸,否则即是“有伤风化,不成体统”。后来他带夫人向英王辞行的消息传回北京,再次引起封建士大夫们一片声讨,为此又给他增加了一条罪过。

但是,西方人对郭嵩焘的这些做法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说这是他们“所见东方最有教养者”。听说郭要调走,英法官员和新闻工作者纷纷前来告别,大家表示出对这位“留下良好印象”的中国外交官依依难舍的心情。

1879年1月26日,郭嵩焘离开伦敦,启程回国。经几十天航行,最后抵达上海。本来,按常规郭嵩焘作为重要使节回国,应该进京述职。但慈禧太后传来谕旨,说不必再进京述职,诏即可退休回家。

5月5日,极度落寞的郭嵩焘乘船抵达故乡长沙。当时湖南正发生守旧排外风潮,郭嵩焘突然归来,犹如火上浇油,形势更为紧张。此时大骂郭嵩焘“汉奸卖国贼”、“勾通洋人”的标语揭帖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作为二品大员,他的船抵达故乡,竟受到七品知县的轻慢,容许众多百姓在岸边对郭侮辱和唾骂,并阻止其船上岸。

对于家乡官民对自己的指责和怠慢,郭嵩焘蔑然视之。他说:“谤毁遍天下,而吾心泰然。”还作诗言志:“傲慢疏慵不失真,尽留老态待传神。流传百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世人欲杀定位才,迂拙频遭反噬来。学问半通官半显,一生怀抱几曾开。”这不仅是他对自己一生经历和结局的感悟,也是他对清朝保守糜烂官场生态的无声抗议。

郭嵩焘蛰居长沙后,仍然关心国家大事。经常就时事外交上疏朝廷,给在朝中任职的朋友写信,谈自己的看法和建议。闲居期间还想为国家社会做些事情,曾成立禁烟会,主动宣传禁烟。集资筹备成立船厂,发展造船工业。可惜都未能成功。

1891年7月18日,郭嵩焘带着孤愤与凄凉无奈地离开了人世。李鸿章、曾纪泽、王先谦等官员闻之,纷纷奏请朝廷为郭嵩焘立传,并请赐谥。尤其曾纪泽还曾当面向慈禧请求。而慈禧:“所请著不准行。”之后,竟然还有人上奏,要求朝廷对郭嵩焘鞭尸,以谢国人。

郭嵩焘在一片谩骂声中出使,又在一片谩骂声中回国,甚至到死都没有被他所处的时代所认同。一个为中国外交走出国门做出开拓性贡献的破冰者,就以这样的悲情结局为他的出使之旅画上了句号,他的人生遭际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怅惋和反思。

(河北省作者)

责任编编:翁泽红